哈萨克医学简介
哈萨克医学：世界传统医学的一朵奇葩
不是每一个民族都曾有过自己的医学，不是每一个民族的医学都能绵延至今。哈萨克医学作为一个具有悠久历史的民族医学，直到今天仍然在为哈萨克人服务，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 梁飞 张瑞贤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药研究所
可爱的一朵玫瑰花，赛帝玛丽亚。那天我在山上打猎骑着马。正当你在山上，歌唱婉转入云霄。歌声让我迷了路，我从山坡滚下，哎呀呀。你的歌声婉转入云霄。
强壮的青年哈萨克，伊万杜达尔。今天晚上请你过河到我家。喂饱你的马儿，带上你的冬不拉。等那月儿升上来，我懂你的琴弦，哎呀呀。我俩相依歌唱在树下。
——哈萨克族歌曲《可爱的一朵玫瑰花》
对少数民族的认识和了解，我们大多是从他们或婉转、或悠扬、或粗犷的歌声开始的，哈萨克民族就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骏马和歌是哈萨克的翅膀”，许多动人心弦的吟唱都能跨越民族、跨越地域，融入我们每一个人的记忆之中，历久弥新。
不久前，我们有幸访问了新疆阿勒泰地区，这里是哈萨克人的主要聚居地。我们惊讶地发现，这里不仅有悠悠的歌声、翩翩的骏马，而且有美味丰盛的民族佳肴、美丽绝伦的喀纳斯湖。更令我们敬服的，是哈萨克人世代相传、精心守护的奇葩——哈萨克医学。
哈萨克民族是一个跨境的游牧民族，分布在中国西部和中亚地区，我国的哈萨克民族主要分布在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的伊犁、塔城、阿勒泰等地。千百年的游牧生活，令哈萨克人积累了丰富的防病治病经验；经过世代医学家的不断努力，哈萨克人终于创造出了自己的民族医学，为本民族的生存和发展作出了极大的贡献。
哈萨克医药悠久的历史，可以上溯至西方医学之父、古希腊的希波克拉底（公元前460～公元前373年）。希波克拉底曾在塞种部落中生活，吸收过塞种人的文明，塞种人也深受希波克拉底的影响。当时的塞种人，正是哈萨克人的族源之一，至今哈萨克民间医生还在纪念和顶礼希波克拉底。与其他崇信伊斯兰教的民族一样，哈萨克医学也曾受到过“点燃西方文艺复兴之灯”的阿拉伯医学家伊本·西拿（阿维森纳）（980～1037年）的《药典》的影响。此外，在医学理论上也曾受到《周易》的影响，在医疗技术上与其他民族医学包括汉族医学都有过广泛交流。
14世纪末至15世纪初，哈萨克族出现了一位杰出的民间医生——乌太波依达克·特烈吾哈布勒（1388～？），他医术精湛，被哈萨克人奉为医圣。据记载，当朝哈萨克王阿兹贾尼别克特别器重这位神医，敕命他编写一部哈萨克医药志。乌太波依达克曾四处行医，收集了大量宝贵的民间医药资料，并亲自做药物实验；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写作，他终于在86岁时完成了这部伟大的医学巨著——《奇帕格尔巴彦》（汉译：《医药志》）。这部巨著凝聚了作者一生的心血，详尽阐述了哈萨克医学的理论观点、生理病理、诊疗技术等各方面内容，全面总结了哈萨克传统医药学的成就。书中记载有728种植物药、318种动物药和60种矿物药，共计1106种药物，并保存了4577首处方。不仅如此，这部巨著还涉及天文学、地理学、哲学、心理学、美学等诸多领域，是一部不可多得的研究哈萨克文化的珍贵文献资料。乌太波依达克一生未婚，这部著作成为他的“子嗣”，经数百年流传至今。
哈萨克医学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论体系，阿勒特吐格尔学说（六元学说）是其医药理论的核心。六元是自然属性，也是构成宇宙的物质基础，哈萨克医学以六元（天、地、明、暗、寒、热）学说解释宇宙现象，指导医药理论和医事活动，解释人体生理、解剖、病理、病因、诊断、治疗、药物的属性、疾病的预防和饮食原则。六元表现出的轮回、消长，促成了万物的萌发、生长和盛衰；六元的相互资生、相互转化和依存、相互克制导致物质及生命的起源、变化和转归；六元之间的对立关系构成人体温热、寒凉、松紧、软硬、动静、醒眠、吸收、排泄、干燥、稀湿十种物质平衡，平衡的失调是疾病产生的根本原因。
哈萨克医学治疗疾病的方法丰富多彩。作为游牧民族，哈萨克人以肉奶为主要饮食，因而常应用这些食品进行食疗。如羊肉、马肉为大热大补之品，用以补虚、暖胃、壮阳；用肉汤煎阿勒泰瑞香治疗风湿、咳嗽、感冒；煎一枝蒿治疗腹胀、消化不良。奶制品有驼奶、牛奶、马奶、山羊奶、绵羊奶；驼奶性微热，其他奶性平；奶有滋补、安神、养阴、解毒作用，可用于百病之后恢复期的身体虚弱，解百毒；在驼奶中加入适量马钱子发酵治疗腰腿酸软、壮阳和治疗虚软病；酸奶营养价值很高，具有镇静安神之功，可治失眠多梦，并可稀释血液，改善血液循环，降低血压和血黏度；山羊奶加野山葱煎饭服治疗肺病、咳血和虚损，用丁香、黑花椒等和奶同煎，制成丁香奶茶，暖腰益胃，通气。
此外还有许多内病外治的方法。比如在民间广泛使用的“布拉吾”，是药浴、皮浴（特日布拉吾）、骨浴（哈克达勒哥）、草袋浴（哈布塔勒哥）的总称，通过外洗、熏蒸、烤等方法，使药物通过皮肤吸收以起到治疗的作用。此外还有泥疗、盐浴等。
哈萨克医学的正骨也极有特色。如对畸形愈合的骨伤，他们采用自制的马油膏，促使骨痂软化，然后重新复位。
哈萨克医学还有自己的放血疗法，可以治疗高血压、高黏血症、局部血液循环障碍、不明原因的疼痛等多种病症。放血疗法能祛瘀生新、活血化瘀、通络止痛，分为动脉放血、静脉放血、拔罐放血等，部位可在痛点、额头、舌下、鼻尖等处。
哈萨克医学也特别重视疾病预防。如隔离传染病患者，焚烧或掩埋患者衣物、用具，搬离传染源地、3年内禁住；用草药藤芦煎汁洗衣服去虱；在饮用水中放银币或其他银制品消毒；用侧柏叶、木香烟熏房进行空气消毒等。在《奇帕格尔巴彦》中还有关于牛痘接种预防天花的记载，远早于西方。
哈萨克医学流传的单方、复方等有数百种。其常用药物达300余种，包括植物药、动物药和矿物药，药材绝大多数采自阿尔泰山。近年来的调查发现，不少植物是阿勒泰所特有的，如阿力红、阿尔泰瑞香、鹿草、猪牙参、大花青兰、阿尔泰银莲花、阿尔泰金莲花等，十分珍贵。
从古至今，哈萨克人始终如一地珍视着自己的民族医学，精心守护着祖先留下的宝贵财富。不是每一个民族都曾有过自己的医学，不是每一个民族的医学都能绵延至今，哈萨克医学作为一个具有悠久历史的民族医学，直到今天仍然在为哈萨克人服务，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1985年，阿勒泰地区哈萨克医医院成立；1992年，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哈医药学会成立；1993年，阿勒泰地区哈萨克医药研究委员会成立；2008年，阿勒泰地区哈萨克医药研究所成立；虽然还很年轻，但他们发展的步伐十分矫健。我们衷心祝福哈萨克医学能像喀纳斯湖一般，光芒闪耀，世人瞩目。
神奇的哈萨克医学宝藏《奇帕格尔巴彦》
□ 张瑞贤 梁飞
《奇帕格尔巴彦》（汉译《医药志》），是哈萨克族的古代医学经典，作者乌太波依达克·特烈吾哈布勒是一名医术精湛的民间医生，被尊为哈萨克医圣。
本书凝聚了作者一生的心血，详尽阐述了哈萨克医学的理论观点、生理病理、诊疗技术等各方面内容，全面总结了哈萨克传统医药学的成就。不仅如此，这部著作还涉及语言学、哲学、植物学、心理学、天文学、历法、星相学、地理学、民俗学、神学、系谱等众多学科，是哈萨克传统文化的百科全书，是一部不可多得的珍贵文献资料。
《奇帕格尔巴彦》的撰写
乌太波依达克的生平，除本书中有所披露外，未见其余更多的史料；而本书的序言和正文，其记载也相互矛盾；这就给《奇帕格尔巴彦》一书蒙上了极为神秘的色彩。
序言中，乌太波依达克自称是“特烈吾哈布勒的儿子，属大玉兹扎尔曼部落阿勒班氏族，祖籍七河流域，是能言善辩的吉仁谢的好朋友，是贾尼别克汗的臣民，属龙，今年85岁”。贾尼别克汗是哈萨克汗国缔造者之一，生年不详，约于1480年去世，被哈萨克人尊称为“阿兹贾尼别克”，意为尊敬的贾尼别克。吉仁谢是哈萨克民间的传奇人物，据说历史上确有其人，生活在贾尼别克汗时期，但相关史料甚少。
序言详细叙述了《奇帕格尔巴彦》的编写过程：本书撰写的前一年，乌太波依达克曾到吉仁谢家为其治病，恰逢阿兹贾尼别克汗派人召见吉仁谢。乌太波依达克便跟随吉仁谢一同参见了阿兹贾尼别克汗，大受赏识和器重。阿兹贾尼别克汗令他编纂一部医学著作，以传后世。其后一年的时间里，乌太波依达克在汗庭专辟的居室里笔耕不辍，最终完稿。正欲进呈书稿之时，名为汗铁木儿的臣属弑君谋反，乌太波依达克随众人逃命，侥幸脱险，书稿也安然无恙。他继续完善这部著作，因其终身未婚，临终时将本书托付给了胞弟土白。此后，《奇帕格尔巴彦》在乌太波依达克家族中秘密流传下来。
不少人据上述记载，推测《奇帕格尔巴彦》成书于15世纪后半期，即1480年贾尼别克汗去世前后。新疆大学的努尔兰·肯加合买提对此提出疑义。他在阅读原书的过程中发现，《奇帕格尔巴彦》正文所载的年代和作者自序所言的时间不合：正文中共9处使用希吉来历（伊斯兰教历），并且所述均为1054年到1062年（即公元1643～1652年）之间的事件。这一时期正是哈萨克汗国杨吉尔汗（1643～1652年在位）统治时期。另有5处证据也可证明此书成书于17世纪后半叶。而将本书附会至15世纪，当为尊古托名的一种体现。
乌太波依达克属于大玉兹扎尔曼部落阿勒班氏族，全名乌太波依达克·特烈吾哈布勒。他的父亲特烈吾哈布勒是一位民间医生，医术高明、乐于助人。乌太波依达克深受父亲的影响，将医学作为自己终身的事业，为给身边的牧民带来健康和幸福而刻苦钻研。他广泛收集医学文献、深入研究药物，足迹遍及哈萨克草原；为求严谨，他大胆进行了大量药理实验、动物解剖和人体解剖；他将自己的所有精力都献给了哈萨克医学。
《奇帕格尔巴彦》的流传
从乌太波依达克的胞弟土白起，本书严格地遵从作者的遗愿，一脉相传，每代只传给一个男性子孙，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它的下落，或者说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它的存在。数百年来，《奇帕格尔巴彦》就这样一直秘密流传着，其间的坎坷我们不得而知；面对这样一部神秘的著作，听闻这样一段遥远的故事，我们内心充满了莫名的感动和欣喜。
数百年的流转，书籍不免经久破损。传承者会认真地将原稿重新誊录，然后毁掉原稿，将新的手抄本密藏。据说，本书先后共经历过拉依木别克、什布勒、霍努尔博卢克、塔马、布尔夏克毕、吐曼拜的6次传抄。
1952年，家住特克斯县的民间医生吐曼拜·俄斯坦拜进行了第6次传抄；1958年，自知不久于人世的吐曼拜将传抄本交付给了儿子努尔泰，吩咐其将手抄本藏于自家东北处一块大石之下，并告诫千万不要向人透露家宝《奇帕格尔巴彦》的任何消息，哪怕是亲生哥哥都不能告诉。
我们现在见到的《奇帕格尔巴彦》一书，就是吐曼拜1952年完成的手抄本。其中就赫然记载着这样一段遗嘱：“全部背下来，传儿，不传女，不要相信妻子，当心，莫让人看，如果面临危险，把手抄本全部毁掉，传抄后，校对，把原稿焚毁。这就是我们祖先的规矩。”
据说，本书传至努尔泰，已是第32代。许多学者对此存疑，现在只能作为悬案了。
《奇帕格尔巴彦》的发现
阿勒泰地区政府对哈萨克医学的发展十分重视。1985年，哈萨克医医院成立。为了继承和发扬哈萨克医学，地区政府和医院对哈萨克医学文献等进行了广泛深入的收集、整理。他们招募精通哈医的医务人员，同时向各地征集哈萨克传统医学理论著作。
1990年，经多方打听，整理工作小组了解到，阿勒泰地区布尔津县也格孜托别乡医院院长努尔泰保存着一本祖传的医书。当时的阿勒泰地区专员哈得斯、阿勒泰地区卫生处处长乌拉放别克、阿勒泰地区哈萨克医医院院长吐尔逊别克，与努尔泰进行了会谈，《奇帕格尔巴彦》一书的秘密得以公之于众。
据努尔泰讲述：1964年，他从伊犁卫生学校毕业，被分配到阿勒泰地区布尔津县也格孜托别乡。为便于保护，努尔泰将《奇帕格尔巴彦》一书随身带到了阿勒泰。1968年，文革造反派将努尔泰珍藏的大量医书焚毁，本书虽经努尔泰的奋力抢救，亦只留存三分之一。1991年，努尔泰将存稿重新整理，捐赠给阿勒泰地区卫生处。
1994年，经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少数民族古籍搜集、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审阅，这部神奇的《奇帕格尔巴彦》终于出版发行。1996年，邻国哈萨克斯坦的火焰出版社据上述版本又行刊发。随之而来的，是多个学术领域的轰动。不仅是医学界，所有热爱、关注哈萨克民族文化的人们都投入大量的精力对该书进行了深入研究，境内外陆续有论文、著作问世。
目前，阿勒泰地区哈萨克医医院和哈萨克医药研究所正在全力对此书进行系统的整理研究。我们相信，《奇帕格尔巴彦》必将在新时代焕发出璀璨的光芒。
（本文撰写参考了新疆大学2003年硕士生努尔兰·肯加合买提的论文《乌太波依达克和他的〈医药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