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医药巡礼之二:苗医药

来源
中国中医药报
时间
2009-07-24

听听苗医文明昌的讲述,走进——“千年苗医,万年苗药”

本报记者 周颖

黔南州民族医药研究所所长、黔南州中医院副院长文明昌的诊室里,堆满了中药的瓶瓶罐罐和各种书籍。小小的诊室里每天总是挤满了慕名而来的患者。“华佗再世”、“病人之家”、“妙手回春”等锦旗是对文明昌高尚医德和精湛医术的称赞。

在他的努力下,黔南州苗医药研究进入了新的发展时期。他主编的《黔南苗医药》获2006年黔南州科技二等奖;他领导的黔南民族医药研究所有7个专科专病诊室,成为“全国民族医重点专科专病建设单位”,“苗医皮肤重点二类专科”;收集民族民间秘验方100多个,配制临床有效方药20多种。

7月的贵州,山青水秀,风光旖旎。

10日,中医中药中国行贵州省启动仪式在贵阳举行。同时,改革开放以来的首批贵州省30位名中医受到表彰,其中黔南州民族医药研究所所长、黔南州中医院副院长文明昌榜上有名。

身披红色绶带的名中医代表,有的合影,有的交谈,有的接受记者采访,唯独不见文明昌的身影。原来,他已被众多患者团团围住,正在诊脉、开方。

苗族打扮的文明昌告诉记者,举办这次活动,对普及和推广苗医药很有作用,并表示继续把苗医药研究下去,为弘扬民族医药做出贡献。

歌谣传颂防治疾病知识

苗族民间及古歌中流传着“千年苗医、万年苗药”的歌谣。苗医药至今在苗族防病治病中发挥着重要作用,黔南是苗族医药文化沉淀最为深厚的地区之一。

苗族是个能歌善舞的民族,无论在生产生活、谈情说爱以及医疗实践中,都会传出悠扬的歌声,如粗犷奔放的苗族祭祀狂欢舞蹈——反排木鼓舞,“行云流水”的苗族飞歌等。他们没有民族文字,民族文化全靠山歌、民谣、故事口口相授,代代相传。

文明昌,这位出身于贵州独山县的苗族汉子,毕业于贵阳中医学院,后致力于黔南州的苗医药临床研究。几十年来,他走遍了苗家的村村寨寨,采访有名的苗医,搜集民间验方、单方,了解苗医治疗情况和用药特点,采集民族药、中草药。从他收集的歌诀看出,“以歌养心、以舞养身、以酒养神”就是苗家百姓普通生活的真实写照。

“独特伤药是马桑,祖代秘传好药方,煎水泡酒均有效,内服几次不见伤”;

“块盐冰片螺蛳壳,研磨成粉做眼药,一只眼睛滴一颗,五分钟后就安乐”;

“有的病叫肾脏炎,鱼儿破腹加上盐,黄泥巴包火烧好,吃后犹如一爪拈”;

“仙鹤草治产后寒,煎酒服下不一般,服后不久就出汗,汗干烧退就好完”。还有“小小一味青藤香,清除肚痛功夫强”;“猫儿骨头泥猪油,可治烂疮取弹头”……

他说,苗族百姓把医疗实践内容归纳成短小精悍、朗朗上口的歌诀,一方面便于推广和传播,另一方面也反映了苗族人民养生防病的哲学思想。山歌是苗医药的血和肉,并赋予苗医药新的生命,是“人类保存的最古老的歌谣”。

此外,黔南的民族建筑文化、民族民间节日文化、民族服饰文化、民族洗浴文化等独具特色,该地区被誉为“世界上最大的原生态民族博物馆”。

“五结合”体现民族特色

苗医药讲医药结合、医护结合、防治结合、医巫结合、医商结合。

文明昌告诉记者,黔南苗医把疾病分为冷病、热病,同时根据疾病不同表现和快慢凶吉分为五经,即冷经、热经、慢经、快经、半边经,以三十六经、七十二症、四十九翻、十丹毒、六疔六癀命名。这是苗医对病因以及证候学的朴素认识。

医药结合是黔南苗医药的主要特色。文明昌说,苗族历来是行医者必先识药,采药者必懂医。黔南苗医都是自己诊病,自己加工原药,自己配方发药,从来没有医药分家的现象。

医护结合可以加快病人的康复。苗族没有专门的护理人员,常常是医生口授,患者家属协助护理。在护理过程中,他们注重环境污染对人体健康的危害,主张“排除积水,疏通沟渠”。

防治结合是苗族在预防医学方面总结的实践经验。他们认识到某些疾病可以传染,就采取当地方式就地隔离,并进行空气消毒,防止疾病蔓延。民间“清明插柳,端午插艾”之说,就是采取各种措施进行辟恶除邪,防患于未然,如佩药袋,洗药浴,挂菖蒲,喝雄黄酒等。同时,苗族喜欢将体育活动与歌舞结合,以增强自身抵抗疾病的能力。

医巫结合是苗族民间存在的一种习惯,通过祈祷、请神、送鬼等形式,调节、安定病人情绪。这些习惯对苗医药产生了影响,从而形成“医巫一家、神药两解”的特点。比如至今应用广泛的“滚蛋疗法”,即将煮热的鸡蛋滚遍全身以治疗感冒、风湿,并根据鸡蛋内膜及蛋黄颜色的变化判断病情,就可上溯到古代巫师敲蛋占卜的做法。

医商结合为各族群众解除疾病和进行医药文化交流发挥了重要作用。苗族常带行医器具和苗药,在市场上摆设摊点,一边为患者治病,一边卖药,既促进了各民族之间的感情交流,同时又靠医术为药材找到销售出路。

“五诊”法诊断疾病

通过眼看、耳听、鼻嗅、口问、手模获取人体病理特性,经过归纳、整合,验其真伪,总结其规律,达到诊断疾病的目的。

苗医诊法十分独特,诊断病情常用看(看诊)、听(听诊)、闻(闻诊)、问(问诊)、拿(拿脉)5种诊断方法。

苗医认为,凡属内脏病变都能反映在人的五官和体表上。如看诊,在形态、神志、面色、眼球、耳壳、口腔、鼻色、指纹、指甲等,均能反映人体的患病部位与程度,为疾病诊断提供治疗和预防依据。

文明昌告诉记者,苗医的看诊丰富多彩,除看形态、神志外,还有目诊、甲诊、手诊、舌诊、鼻诊或其他特定部位的看诊。如面诊,青色为冷症、风症;黄色为湿热症;红色甚为火症,红色少为虚火;白色为主是虚病;黑色为主是寒症或气血不通。又如甲诊,苍白为久病,发黑为冷病,扁平凹陷、周围隆起为日干病。

苗医拿脉有六脉,即大脉、小脉、快脉、慢脉、深脉、浅脉。部位是手腕和脚腕,与中医号脉有类似之处。

苗医根据病情不同,配合专病专方适当加减,运用解毒、通窍、走脉、祛风除邪以及以毒攻毒、以红治红、以黑治黑、以节治节等治则辨证施治。治疗方法分为内治与外治两大类。内治法包括食疗、鲜药含服等;外治法包括针挑、提筋、放血、滚蛋、烧灯火等。

单、验方疗效奇特

苗族医药用药上主张“立方简要”、“一方一病”、“对症下药”,以单验方治病为主。

苗医在治疗疾病时,常用几味苗药或一味草药,就能使患者病药到病除。这与使用单、验方有关。

文明昌在调研时发现,大量民间苗医单方、验方具有奇特的临床价值。苗医所用药物,疗效很高,且和中医有许多不同。用药上主张“立方简要”、“一方一病”、“对症下药”,以单验方治病为主。同时,苗医认为,单为阳,奇亦为阳,时时固阳,就能驱除阴霾,消除病魔。因此,此单方、验方只传授其长子,不传次子及女儿,亦不传婿。

苗医在用药上大而狠,一些疑难杂病往往能险中求胜。如治疗黄疸病,用茵陈、苦瓜根、田鸡黄三味药,每每收效;风湿关节痛用肥猪药、灵仙草、姜黄、桂枝、蜈蚣煎服,外洗效佳;治痛风用向日葵柄、威灵仙、刘寄奴、巴岩香、追风伞作用神效。

文明昌多年来坚持工作在第一线,擅长运用苗药治疗牛皮癣、湿疹等常见病、多发病、疑难杂症,经他治愈的有8万多人次。他介绍,黔南苗医把牛皮癣分冷、热、燥三类进行施治,原则为偏冷者用热药,偏寒者用热药,偏燥者用润药。他运用苗族的疗法和验方,通过内服、外擦、外洗、熏蒸、血疗等方法治疗牛皮癣,疗效明显。如治疗风热血燥牛皮癣和血虚风燥牛皮癣,前者滋阴凉血、刮湿润燥,后者凉血解毒、清热活血,从而达到治疗牛皮癣的目的。临床治疗近200例,总有效率为90%。

在该院的苗药制剂室里看到,工作人员正在制作膏药,有止痒的,解毒的、散寒的,增色的,收敛的,可用于不同患者、不同部位。此外,文明昌还研制出大黄止痛酊、白癜风丸、见痔消等院内制剂。文明昌希望,与有关医疗机构及医药企业合作,共同研制和开发苗族治疗牛皮癣以及皮肤病验方,以便为更多的皮肤病患者解除痛苦。

百草皆药观念深入人心

苗族很多人能认识、掌握几种甚至几十种苗药及其治病方法,一些村寨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种常用草药,可谓“百草皆药,人人会医。”

在人口近千万的苗族人中,“百草皆药”的观念深入人心。在贵州各苗族聚居区,识药、采药、种药、用药已成民俗习惯,几乎人人都能辨识几种甚至几十种药物,并掌握其使用方法。

“春用尖叶夏花枝,秋采根茎冬挖蔸。”采集药物,苗族注重季节与最高功效的关系,药用全草、成花、枝,在春夏采集,药用果实、根块在秋冬收集。民间流传的“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六月当柴烧”就说明了采药时令的重要性和有效性。文明昌一直坚持到基层采集民族药、中草药,多年采收各种药达30吨左右,在临床应用中发挥了民族医药特色优势。

他介绍,黔南盛产药物,品种繁多。苗药有1074种,其中植物药1044种,动物药25种,矿物药5种。苗药主要以鲜药为主,部分经特殊炮制后使用。苗药命名形象生动,通俗易懂。有的以药物形态命名,如狗牙瓣、一支箭、八爪金龙等;有的以功效命名,如追风伞、风流草、夜关门等;有的以生长环境命名,如八月瓜、大血藤、芭蕉等。

文明昌说,苗药配方自成体系。领头药即主药,剂量大,药力强,起主导作用,相当于中药的君药;铺底药即配药,是加强主药的,起辅助作用,相当于中药的佐药、臣药;监护药即引药,引导主、配药达到病变部位,用量小,相当于中药的使药。

苗药剂型有煎剂、丸剂、酒剂、膏剂。使用苗药时,病情不同,剂量不同;体质不同,剂量不同;不同配伍,不同剂量;药物性质不同,剂量不同;季节不同,剂量不同。文明昌提醒,苗药从单味药发展到复方药,特别注重药物之间的配伍禁忌,以提高疗效,避免副作用。

注重食疗养生

苗族讲究辨证配膳,通过调节饮食或将药放入食物中来防治疾病、强壮体质,是苗族的传统方法。

文明昌说,通过调节饮食或将药放入食物中来防治疾病、强壮体质,是苗族的传统方法。苗族讲究辨证配膳,药食在运用时,一般考虑到病人的体质、自然环境和季节因素,并因人而异。对慢性虚寒性疾病,常以温热性食物配合有关药物,如生姜、大肉、桂圆肉等,以祛除寒邪;对急性热性病人给予清热解毒、甘凉的食品,如梨、绿豆汤等,以养阴生津。他强调,对急危重病人,则不能单独采用食疗。

治胃痛,可每早空腹服蜂蜜;或用鸡蛋壳1个炒黄研末,开水服用。

治痔疮,可将木耳、白糖水煎服;或将黄花菜和红糖煮着吃。

治便秘,牛奶、蜂蜜与葱汁共煮,早上空腹服用;或用红薯叶加油盐炒,空腹吃。

治腰痛,对风湿腰痛,将松树叶、白酒与水共煎,去渣后服;对扭伤腰痛,将韭菜与白酒煮着吃;对肾虚腰痛,猪腰一对与黑豆、陈皮、小茴香、生姜,水煎服。

“心虚气不足,添加桂圆肉”;“血压高头发昏,胡萝卜煮粥降压灵”等歌谣,就是苗族“未病先防、既病防变”的“治未病”理念。同时,“病人不忌嘴,郎中跑断腿”;“死的快,团鱼煮苋菜”;“饮酒不节制,杀人在倾刻”等口诀,都在提醒人们注意饮食方面的忌讳,不要过冷、过热、过量,要适度、合理、卫生,才有利于健康。

文明昌表示,发展黔南苗医药虽然任重而道远,但我们志向远大,充满信心,不畏艰辛,要更加努力地不断耕耘,开拓创新,使这支奇葩在传统医药园中更加璀璨夺目。

背景 苗医药的历史

苗族医药的起源很早,素有“千年苗医,万年苗药”的说法。西汉刘向著的《说苑辨物》记载:“吾闻古之医者曰苗父,苗父之为医也,行医于乡里”。

楚国巫师经常用苗药作巫具,《楚辞》中有不少记有被称为“苗药”的“菖蒲”和“泽兰”,长沙马王堆一、二号汉墓把“泽兰”作为殉葬品,说明了苗药的历史悠久和广泛应用。

汉武帝时,唐蒙在南越吃到枸酱,问从何来,曰:“道西北样柯江……”《史记·西南夷列传》,即古夜郎境内,《兴仁县志》载:“山产萎蒻,花如流藤,叶如荜茇,子如桑椹。苗家沥其油,醢为酱,味亦辛香。取其叶,裹槟榔食之,谓可辟瘴,苗女持赠所欢,以为异品。”兴仁在古夜郎境内,从上述记载,可知苗族开发植物资源作为食品和药物的历史悠久。

苗族的许多有名的治疗方法和用药经验,就是来源于这种生存斗争。如苗医著名的糖药针疗法,是一种独特的外治疗法,此法广泛流传于贵州西南和西北大部分地区。糖药针疗法溯源于古老的弓弩上应用的弩药,从弩药的成分上看,主要是古代苗人将“见血封喉”的剧毒药汁敷涂于弩箭尖上,以猎取虎豹等凶猛动物。

苗族在应用弩药的漫长过程中,配制者为适应治病的需要,有意减去了其中的剧毒成分,加入蜂糖等降低药物毒性的成分,用特制的排针或三棱针沾药汁刺于患处,其操作简便,治疗迅速,副作用小。糖药针是苗医独特的外治法,是起源于苗族古代狩猎活动而发明的弩药,这正是苗族医药起源于古代生活和生产实践的有力佐证。

在清朝乾隆之前,湘西黔东交界腊尔山区和黔东南雷公山区还未入“官籍”,被称为“苗族生界”,同时其他大部分地区仍沿袭清初土司制度,有“蛮不入境,汉不入洞”的禁令。

清以后,军政要员十分重视苗医。如咸丰、同治年间,张秀眉领导的义军就有黄平县苗医为义军治刀伤、枪伤。

北洋政府内阁总理熊希龄曾多次到其家乡湘西要苗医到北京治病。据地方志载,汉医药的传入在全面改土归流之后,而西医的传入则是民国后的事。在悠远的历史长河中,广大的苗族地区治病基本上依靠自己的苗医苗药。

长征时期贺龙同志非常重视苗医,曾多次指示:“不但要物色好的苗族向导,而且要动员苗医随军前进”。

新中国成立后,苗族医药得到进一步发展,已发掘研制出不少治疗疑难病症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