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范(当前章节内容组合)

缪仲淳祝医五则

凡人疾病,皆由多生不惜众生身命,竭用人力,好杀鸟兽昆虫,好HT楚下贱,甚则枉用毒刑,加诸无罪。种种业因,感此苦报。业作医师,为人司命,见诸苦恼,当兴悲悯。详检方书,精求药道。谛察深思,务期协中,常自思惟。药不对病,病不对机,二旨或乖,则下咽不返。人命至重,冥报难逃。勿谓一时衣食,自贻莫忏之罪于千百劫。戒之哉!宜惧不宜喜也。

凡为医师,当先读书。凡欲读书,当先识字。字者,文之始也。不识字义,宁解文理。文理不通,动成窒碍。虽诗书满目,于神不染,触途成滞,何由省入?譬诸面墙,亦同木偶。望其拯生民之疾苦,顾不难哉?故昔称太医,今曰儒医。太医者,通天地人者也。儒医者,读书穷理,本之身心,验之事物,战战兢兢,求中于道。造次之际,罔敢或肆者也。外此,则俗工耳,不可以言医矣。

凡为医师,当先识药。药之所产,方隅不同,则精粗顿异;收采不时,则力用全乖。又或市肆饰伪,足以混真。苟非确认形质,精尝气味,鲜有不为其误者。譬如将不知兵,立功何自?医之于药,亦犹是耳。既识药矣,宜习修事。雷公炮炙,固为大法。或有未尽,可以意通。必期躬亲,勿图苟且。譬诸饮食,烹调失度,尚不益人,反能增害,何况药物关乎躯命者耶。可不慎诸。

凡作医师,宜先虚怀。灵知空洞,本无一物。苟执我见,便与物对。我见坚固,势必轻人。我是人非,与境角立。一灵虚窍,动为所塞。虽日亲至人,终不获益。

白首故吾,良可悲已。执而不化,害加于人。清夜深思,宜先愧耻。况人之才识,自非生知,必假问学。问学之益,广博难量。脱不虚怀,何由纳受?不耻无学,而耻下问,私心自胜,于道何益。苟非至愚,能不儆省乎?医师不患道术不精,而患取金不多。舍其本业,专事旁求。假宠贵人,冀其口吻,以希世重。纵得多金,无拔苦力。于当来世,岂不酬偿。作是思惟,是苦非乐。

故当勤求道术,以济物命。纵有功效,任其自酬。勿责浓报。等心施治,勿轻贫贱。

如此,则德植厥躬,鬼神幽赞矣。(以上所祝五条,皆关切医师才品道术,利济功过,仰愿来学,俯从吾祝,则进乎道而不囿于技矣。讵非生人之至幸,医道之大光也哉。)陶弘景曰∶五经四部,军国礼服,若讲用乖越者,犹可矣。止于事迹非宜尔。

至于汤药,一物有谬,便性命及之。千乘之君,百夫之长,何不深思戒慎耶?昔许太子侍药不尝,招弑君之恶。季孙馈药,仲尼有未达之辞。知其药性之不可轻信也。

袁氏医家十事

一、医之志。须发慈悲恻隐之心,誓救大地含灵之苦。视众生之病,不论亲疏贵贱,贤愚贫富,皆当恫乃身,尽力殚力,曲为拯理。

二、医之学。须上通天道,使五运六气,变化郁复之理,无一不精。中察人身,使十四经络,内而五脏六腑之渊涵,外而四肢百骸之贯串,无一不彻。下明物理,使昆虫草木之性情气味,无一不畅。然后可以识病而用药。

三、医之识。医之用药,如将之用兵。纵横合变,呼吸异宜。非识见之高,不能神会而独断也。然此识非可袭取,非可商量。全在方寸中,虚明活泼。须涤除嗜欲,恬无为,则虚空自然生白也。

四、医之慎。医为人之司命,生死系之。用药之际,须兢兢业业,不可好奇而妄投一药,不可轻人命而擅试一方,不可骋聪明而遽违古法。倘或稍误,明有人非,幽有鬼责,可惧也。

五、医之善。君子之游艺,与据德根据仁,皆为实学。故古人技艺之工,都从善养中得来。若承蜩,若养鸡,皆是法也。医虽小道,实具甚深三昧。须收摄心体,涵泳性灵,动中习存,忙中习定。外则四体常和,内则元神常寂。然后望色闻声,问病切脉。自然得其精,而施治得宜也。

六、医之术。医非徒仁术,亦仙术也。谚云∶古来医道通仙道,此岂无稽之言哉。凡欲学医,须将玄门之旨,留神讲究。玄牝之门,生身之户,守中养气之诀,观窍观妙之理,务求明师指示,亲造其藩而闯其室。此处看得明白,则病候之生灭,身中之造化,已洞悉矣。以之治疾,岂不易易。况人之疾,有草木金石所不能治者,则教之根据法用功,无不立愈。天台智者禅师,谓一日一夜调息之功,可以已二十余年之痼疾。盖天之阳气一回,则万物生色。人之元气一复,则百体皆和。宿疾普消,特其余事耳。

七、医之量。书云∶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医者术业既高,则同类不能无忌。识见出众,则庸庶不能无疑。疑与忌合,而诽谤指摘,无所不至矣。须容之于不校,付之于无心,而但尽力于所事。间有排挤殴詈,形之辞色者,亦须以孟子三自反之法应之。彼以逆来,我以顺受。处之超然,待之有礼,勿使病家动念可也。

八、医之言。仲尼大圣屡以慎言为训。而医者之言,尤当慎者,不可夸己之长,不可谈人之短,不可浮诞而骇惑病患,不可轻躁而诋诽同类。病情之来历,用药之权衡,皆当据实晓告,使之安心调理。不可诬轻为重,不可诳重为轻。即有不讳,亦须委曲明谕。病未剧,则宽以慰之,使安心调理;病既剧,则示以全归之道,使心意泰然。宁默毋哗,宁慎毋躁。

九、医之行。语曰∶以身教之从,以言教之讼。故慎吾之言,不若端吾之行。

道高天下,守之以谦。智绝人群,处之以晦。敦孝弟,重伦理,而于礼、义、廉、耻四字,则秉之如蓍龟,遵之如柱石。久而勿失,自然起敬起信,而医道易行也。

十、医之守。医虽为养家,尤须以不贪为本。凡有病患在,即举家不宁。当此时而勒人酬谢。家稍不足,则百计营求,艰难更倍。即充足之家,亦于满堂懊恼之中,而受其咨诅痛苦之惠,亦非心之所安也。故我生平于病患所馈,不敢纤毫轻受。

有不给者,或更多方周给之。非以市恩,吾尽吾心而已矣。子孙习医而能根据此十事,古之圣贤,何以加此。

为医八要

(楫着)医家存心,当自重,不当自轻。当自谦,不当自傲。当计功,不当计利。当怜贫,不当谄富。自重必多道气,自轻必无恒心。自谦者,久必学进;自傲者,久必术疏。计功则用心于治病而伎巧生,计利则用心于肥家而诡诈出。怜贫则不择人而医,阴德无穷。谄富则不待请而至,卑污莫状。

采芝八则

(明州蒋式金着)立己宜养重,不宜自轻吾党既以斯道为己任,则此一人之身,实千万人之所系命者也。必当立志清华,持躬敦朴,以示吾道之不苟。倘复徇人丧己,径窦甘趋,且非怀珍待聘之心,难免枉寻直尺之诮。

临证宜计功,不宜图利业以治生。若谓忧道不忧贫,斯不近情之语也。第贪得之念胜,则随在而急欲奏功。未能殚厥心以从事,有以人图侥幸者矣。是宜乃身,以祈必济。庶功成而利亦随之。洵不必撄情得失,而已禄在其中。

持心宜善下,不宜恃能学问之道,虚己者多助,自恃者罔功。况岐伯之传,义精理奥,岂一人之私智所能洞测者乎?若彼管窥,狃于一得,遂有蔑视侪类之思。是以安于寡陋,而所业日荒,古人所以有持满之戒也。良贾深藏,允宜被服。

行道宜怜贫,不宜谄富炎凉丑态,涉世恒情。吾党虽无是行,而或存是心。每见遇贵介之子,持术惟患其不精。值窭寒之徒,用意辄邻于忽略。抑思此术,原为救人而设。独无告者,更宜加以矜怜。匪第完济世之初心,是亦阴行善之一节。

看书宜辨理,不宜执方陈言往论,虽古人己试之明验,然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况五方之风气强弱不齐,古今人之禀性浓薄亦异。若必执成法而不善变,是何异强方枘以就圆凿也。渊博之士,宜出自心之玄解,毋泥括帖之旧闻。

治病宜究因,不宜务末标本之说,昔人论之甚祥。今之图治者,不审其致之之由,而漫施补救。如救焚者,第扑其燎原之焰,而不灭其火。焰虽熄而火性尚存,终必复燃也。是在培其根、塞其源,歼厥渠魁,而群丑自向风而遁矣。

处友宜从浓,不宜怀谗慨自人不古处,交道衰。在同途共事者,更深操戈下石之惨。不知谮人者,人亦谮之。曷若息厥雌黄,互相规劝。宏其党类,各借声援。一以收同人之益,一以维声气之穷。

制药宜求精,不宜就简质本五行,各宜其用,制法咸宗雷公矣。然考诸出处,或一本而根梢异治,或一味而咀不同。所产有地土之殊,所藏有新旧之别。慎毋指鹿为马,徒取充宠。

认鲁为鱼,漫夸具眼。致令奇方圣剂,竟介于效与不效之间。不惟无以起沉,而适足以损令望。

吴鹤皋太素脉论

医家以岐黄为祖。其所论脉,不过测病情、决死生而已,未有所谓太素也。扁鹊、仓公之神,仲景、叔和之圣,亦无所谓太素也。何后世有所谓太素者,不惟测人之病情,而能占人之穷通。不惟决人之死生,而能知人之祸福,岂其术反过于先圣耶?是亦风鉴巫家之教耳。初学之士,先须格致此理,免为邪说摇惑,则造诣日精,而仓、扁、张、王之堂可闯矣。故太素乃医之旁门,不得不辨,亦恶紫乱朱,距邪放淫之意。

又∶太素之说,固为不经,然其间亦有可采者。如曰脉形圆净,至数分明,谓之清。脉形散涩,至数模糊,谓之浊。质清脉清,富贵而多喜。质浊脉浊,贫贱而多忧。质清脉浊,此谓清中之浊。外富贵而内贫贱,失意处多,得意处少也。质浊脉清,此谓浊中之清。外贫贱而内富贵,得意处多,失意处少也。若清不甚清,浊不甚浊,其得失相半而无大得丧也。富贵而寿,脉清而长。贫贱而夭,脉浊而促。

清而促者,富贵而夭。浊而长者,贫贱而寿。此皆太素可采之句也,然亦不能外乎风鉴,故业太素者,不必师太素。但师风鉴,风鉴精而太素之说自神矣。至其甚者,索隐行怪,无所不至,是又巫家之教耳。孔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正士岂为之。

吴鹤皋脉案式

脉案者,窃公案之义。医者察得病情,立定方法,使病邪不能逃吾之方论。药至而邪伏,譬之老吏听讼,援律定刑,使奸人无所逃也。

一书某年、某月、某地、某人。二书其人年之高下,形之肥瘦长短,色之黑白枯润,声之清浊长短。三书其人之苦乐病由,始于何日。四书初时病证,服某药,次服某药,再服某药。某药少效,某药不效。五书时下昼夜孰甚,寒热孰多,喜恶何物,脉之三部九候如何。六引经旨以定病名。某证为标,某证为本。某证为急,当先治。某证为缓,当后治。某脏当补,某脏当泻。七书当用某方,加减某药。某药补某脏,某药泻某脏。君臣佐使之理,吐下汗和之意,一一详尽。

书年之干支,月之春秋者,占运气也。书某地者,占方宜也。书年形声色者,用之以合脉也。书苦乐者,占七情也。书始于何日者,占久近也。历问某病证药物而书其验否者,以之斟酌己见也。书昼夜寒热者,辨气血也。书喜恶何物者,察阴阳脏腑也。书脉状者,以之合年形声色病证也。书经旨者,如法家引律,使确乎不可逃也。书病名者,用药如用兵,师出贵有名也。书标本者,识轻重也。书方药君臣之理者,欲病患达而尝也。凡看王公大人,贵宦儒门之病,必书此一案,便无一毫苟且,自然奏功。即不愈,亦免误投药剂之疑也。

陶弘景曰∶晋时有一才人,欲刻正周易及诸药方,先与祖讷共论。祖云∶辩释经典,纵有异同?不足以伤风教。至于汤药,小小不达,便至于寿夭所由,则后人受弊不少,何可轻以裁断。祖之此言,可为仁识,足为龟镜矣。

《曲礼》曰∶医不三世,不服其药。宋景濂云∶古之医师,必通于三世之书。所谓三世者,一曰黄帝针灸,二曰神农本草,三曰素问脉经。《脉经》所以察证,本草所以辨药,针灸所以祛疾。非是三者,不足以言医。传经者,既明载其说,复斥其非,而以父子相承三世为言,何其惑与?夫医之为道,必志虑渊微,机颖明发,然后可与于斯,虽父不能必其子也。

施笠泽曰∶愚按古今之称神医者,莫若扁鹊、仓公。而扁鹊之术,则受之长桑君。仓公之术,则传之公乘、阳庆,初未闻以世传也。至如李东垣、朱丹溪、滑伯仁辈,皆豪杰自振者。是知医在读三世书,而不在于祖父之三世也。

张顾存先生回头歌

奉劝仁术们,亟回头,从宽譬,不为良相为良医,愿得博济行仁义,资彼青蚨半养身。先要阴功积渐次,念关天,休计利。朱(秀水宰相)钱(山阴宰相)严(云南冢宰)廖(云南中丞)齐昌嗣。

楫曰∶虚言谤人而不知悔,大言誉己而不知惭。惟以利乱厥心,罔顾丑出其口。

此小人之尤者也,而医党特甚。殊不知世有明眼。虚言大言,如见肺肝,不旋踵而为人鄙笑者多矣。所谓谤人誉己者,适所以誉人谤己也。吴因之先生曰∶造谤者甚忙,受谤者甚闲。忙者不能造闲者之命,闲者则能定忙者之品。亦名言哉。